Víργzщ.còм 前世·番外(end)
柳蕴之回到柳宅时,宅子里一片冷清,他迫不及待地走向俞烟的院子里,越走脚步越快,越走心越凉,周围安静得不似平常。终于到了院子里,那课桃花树今日不知怎么的似偃旗息鼓般,没什么活力。
屋内一点动静都无。
他大步走到门口,却不敢推门。
心下的不安情绪愈来越浓。
还没推开门,他便莫名滴了泪。
屋内终于传来低声呜咽的声音,哭声不大,却像是从灵魂发出的,悲恸欲绝。
柳蕴之的喉中似抵上一根利刺,他咽不下也说不出话来。
颤着手终于推开了门——
小翠抱着俞烟的尸体低低哭泣。
看到小翠怀里的人时,柳蕴之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
她闭着眼,脸上苍白安详,秀丽的人儿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,左胸上插着一个刀柄,身下大滩大摊的血将她的翠绿衣裳染红,刺痛了他的眼。
她怎么这般狠心。她该很疼吧。她真的舍得了自己。
他也好疼,说不清哪里疼,或者是全身都在疼。
柳蕴之很乱。
乱得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。
他缓过神来,急忙出去找郎中。
……
郎中见到俞烟这幅死相,忍不住摇头,又瞅见了她的肚子,眼睛一亮,急切向柳蕴之开口:“通判,夫人这刀入心脏,我回天乏术,可这腹中胎儿已经大了。看夫人身体尚未凉透,我现在若及时剖腹取胎,或许这胎儿还有那么一线生机。”
说罢便焦灼地等着柳蕴之的回答。
小翠听此,刚要破口大骂制止,便被柳蕴之吓怔了。
这位以儒雅温润闻名朝廷的科举状元竟对郎中怒声大叱:“我不准!我是让你来救她!不是让你来救孩子的,我让你去救她,救她……”说罢便像脱了力般地蹲了下来,抱住自己的头痛哭流涕。
“她怕疼……你把她肚子剖开,她会疼的。你把她肚子剖开,她还怎么回来,若她在去奈何桥的路上突然舍不得我了呢?……要是她回来了呢。”柳蕴之喃喃道,最后又小声地叹了句:“不会……她才不会舍不得我。”
俞烟,你也想让我死-
皇上知道他丧偶,慰问了一番,让他回去守丧几天。
祁意远知晓这事后,想着正妻这都死了,该轮到自己的妹妹了吧,妾终于熬成了妻。岂料第二天,祁夏瑶便哭着回了祁家,说柳蕴之休了她。
祁意远气不过,怒气冲冲地上门去找柳蕴之。
柳蕴之身着白色丧衣,见到祁意远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并未说任何话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我很早便同你说过,令妹要的,我给不了。”
“我看你是不识好歹。”祁意远面目狰狞。
“你歼了俞寨,杀了俞弘义,害得吾妻跟着同去,你还敢来我柳宅!”柳蕴之像是终于忍耐不了了,提高嗓音怒斥他。说罢,便一拳砸在祁意远的脸上,一脸戾气似要置他于死地。
祁意远被他这幅模样吓到,竟觉得瘆人。
他被揍了两拳,嘴角渗着血,又觉得自己理亏,骂了两句便讪讪离去-
柳蕴之给了小翠一大笔钱,欲遣她走。
小翠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唯诺,不肯拿钱,也不肯走。
“她让我待你好些,这些银两够你花一辈子了。”
“柳公子……我不走。”小翠哭着说。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,从小便在俞寨里陪着俞烟长大,现在俞寨和俞烟都没了,她要去哪儿呢。
柳蕴之想了想,“也罢,你便还是呆在柳宅吧。”-
守丧的那几日过得很快,柳蕴之总是在那棵桃花树下坐着,一坐便是一整天。天黑后,肚子“咕咕咕”响两声,他才想起自己一天什么都没吃,再想想自己一天坐在树下到底想了什么,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。
小翠只敢在远处看着,端着膳食却不敢靠近,眼泪默默地不停落下。她抬头望天,总觉得老天爷不公平。
短短几月间便天翻地覆,本在俞寨快乐自由的俞烟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,那勇悍无双的大当家被烧成灰烬,斯文温润的柳公子也变成这幅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……
就在小翠觉得柳蕴之要跟着俞烟脚步一同离去的时候,柳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——
一位七八岁的稚童。
一位垂暮老人带他来柳宅,他们敲了好久的门,小翠才姗姗来迟地去打开大门。
垂暮老人是受稚童的娘亲的嘱托将他带来柳宅,一把稚童送到柳宅,便摆了摆手离开。
小翠看着眼前的稚童不知所措,蹲下问他:“你是?”
“小鱼儿。”稚童回答,下一秒竟瘪了嘴嚎啕大哭。
小翠将他带去找柳蕴之,问清之后才得知,小鱼儿竟是俞弘义的孩子。娘亲在得知俞寨被剿灭后,才把小鱼儿的身世告诉他,不久之后便郁郁寡欢也跟着去了,死前花了银子请了一个老人带他去京城来找姑姑俞烟,但他娘亲不知俞烟竟也自杀离开了。
“你来找你姑姑?”柳蕴之拿了帕子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污垢,柔声问他。
“是……我娘亲让我来找姑姑。”小鱼儿抽抽嗒嗒地说。
“你姑姑……好像是去找你爹娘了。”柳蕴之摸了摸他的脸。
“她也死了吗?”小鱼儿哭得更加伤心了。
“男儿有泪不轻弹。”柳蕴之伸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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替他擦泪。
“我是你姑父……你之后就跟我一起生活,好不好?”手指擦着小鱼儿的眼角,柳蕴之的声音温柔又停停顿顿,有些哽咽。
“好。”小鱼儿答应了。
小翠看着眼前被悲伤包裹着的一大一小的人,心里松了大口气。
小姐,柳公子该会为了这小鱼儿好好活着的吧。
……
七年后,柳蕴之辞了官。
小鱼儿也长大了,如今八尺有余,气宇轩昂。他也不叫小鱼儿了,有一大名,俞阳焱。
他被柳蕴之差去屋里收拾些行囊,“姑父带你去俞寨看看。”
“可那里不是已经……”被烧成灰烬了吗?
“七年了。”柳蕴之只这般喃喃了一句,便不再说话。
俞阳焱回头看他。
柳蕴之伫立在门口,身后的光亮将他的影子映在地上,狭长又清瘦。
俞阳焱被晃了眼后渐渐看清了他的脸,他这姑父年轻时便长得貌若潘安,七年后,除了眼角下多了两条细纹竟和年轻时无甚两样-
姑父喜着白衣,玉树临风。整日不是处理公务,便是来陪他。姑父性子安静,小时候都是他一个人玩,真的无聊了才会扒着姑父的裤腿让他陪着玩。这时候姑父会笑一笑,然后摸摸他的头,拿起一本书说:“我给你讲书吧。”他记得,站在一旁的小翠姨姨听了这话竟莫名落了泪。
后来小翠姨姨告诉他,他姑父一直都爱给人讲书。
姑父经常会对着院子里的那棵桃树发呆,一坐便是一下午。小翠姨姨总是等到黄昏午后,才差他去把坐在石凳上的姑父拉去进食。
姑父长得好看,为官也深得民心。从小到大就有好多姑娘都想嫁给姑父,姑父却从没带姑娘回柳宅。他好奇过,便私下问过小翠姨姨这事,小翠姨姨敲了敲他的脑袋,说那是因为他姑姑长得美姑父忘不了她。说完,小翠姨姨又哭了。
他小时候总觉得奇怪。为什么小翠姨姨老是动不动就哭。长大后才知道,原是小翠姨姨在想他姑姑。于是,他对这从未谋面过的姑姑更是好奇了。
他后来做了一场梦,梦里有他温婉优雅的娘亲还有从未谋面的爹爹和姑姑,爹爹长得魁梧高大,姑姑娇俏活泼。娘亲坐在爹爹的身边,笑得温柔。姑姑则是站在他们的身边,捂着嘴偷笑。
醒来,他告诉姑父他在梦里见到姑姑了,还小声嘟囔了句:“姑姑看起来比我还淘气。”姑父睁大眼睛猛地抓住他的手,问他还梦见了什么,问他姑姑说了什么。他吓到了,摇了摇头,什么都没说。姑父轻轻笑了一声,低声说:“我就知道……”-
还有一日,他进了姑父的书房里玩耍,瞥见桌上有一张画,他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,画上是一位女子的背影。画上的女子像是调皮得很,竟蹲在地上玩着蛐蛐儿,姑父不在宅中,他便拿着画去找小翠姨姨,小翠姨姨一看见那画便捂住嘴低低哭了起来,他年纪小,什么都不懂,手忙脚乱地安慰着比他大了不少的小翠……
他逐渐明白了,柳宅里的人都像是泡在悲伤的罐子里。小翠姨姨是,姑父更是。他们一提到姑姑和俞寨就会流泪,就会伤心。他不想让他们流泪,便不再去问关于俞寨和姑姑的问题。
渐渐的,姑姑就像是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了般。
如今,姑父居然提出跟他一起去俞寨看看。
不安的情绪丝丝缕缕,侵蚀全身。
他咳咳嗓子,问柳蕴之:“我们去俞寨不用跟小翠姨姨说吗?”
柳蕴之摇了摇头,“不必。”
“也是……她如今和罗师傅在一起,便不用去打扰她了。”
罗师傅是几年前姑父给他请的私塾先生,姑父平时忙于公务,没时间教他识字读书,便请了他的一位同僚来给他授书。
罗师傅对小翠姨姨思慕已久,五年后终于抱得美人归。小翠姨姨出嫁的时候,她又哭得一塌糊涂,在姑父面前跪了好久,不顾罗师傅的劝阻,最后还给姑父磕了好几下头。
小翠姨姨走后,柳宅就更清净了。
但他长大了,也交了许多朋友,平时出去狩猎听书,整日都闲不下来。
柳蕴之将他的成长都看在眼里……-
柳蕴之走在俞阳焱的前面,来到了一片荒芜之地。
七年前的痕迹早已不复存在。
那些屋子、鸡鸭、庄稼还有……人全都埋在了脚下厚实的土地下。
俞阳焱跟着他踏过茂盛的野草地,踩出一条路来。明明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长得相似的野草,柳蕴之的脑中却像是有目的地,带着他来到一处地方。
那地方,竟有一棵桃花树。
像柳宅院子里的那棵。
——这树被烧后竟又重新长了出来!
柳蕴之木木地盯着那棵树,全身的血液都像是翻涌起来了,一幕幕往事又重新浮现在眼前。
“这便是俞寨,你父亲还有你姑姑从前便住在这里。”柳蕴之对着俞阳焱轻声说道。
俞阳焱默了,不知该说些什么,他似被姑父这悲伤的情绪感染了,心里阴郁。
“小鱼儿。”柳蕴之喊他。
“姑父。”俞阳焱一怔,柳蕴之好久没这么叫过他了。
“姑父托付你一件事。”
“姑父请说。”
柳蕴之指着那棵桃花树,“我死后,便把我埋在这树下,你姑姑在我旁边。”
见俞阳焱许久不回话。
柳蕴之又问了一句:“可记得?”
俞阳焱终于胸中翻腾的情绪终于再也忍不住,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“男儿有泪不轻弹。”
柳蕴之像第一次见他那般,用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。
俞阳焱这时才知,
姑姑从未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。
从未从姑父的心里消失-
又是一年春。
在桃花盛开的季节,粉嫩的桃花纷纷落下。
俞阳焱和小翠来到这桃花树下,两人默默无言。
小翠放了一叠桃花酥在树下,“小姐,翠来看你了。”
……
桃花树下埋着两幅骨,左边是七年前死去的俞烟,右边是七年后的柳蕴之。
——
骗了你们的眼泪。
骚凹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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