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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2页

    她单手拎裙摆,侧耳听见了有鼓点,便左右双脚?交替着踩地,腰身向后,按着鼓点越转越低。

    雪已经化了大半,只剩一层浅浅的,泼洒在疆域之上。塞思朵一时兴起,将不离身的两枚铜锤放在一角,踩着混进了场地去。

    今日没人在中间的场上摔角对砍,默契地穿戴齐整,会舞的不会舞的统统下场,重鼓在边角处敲得越来越响亮。他们列成个毫不整齐的队伍,七扭八拐地绕起圈子来。

    虽然没几个人真会跳,大部分都在僵硬地伸手蹬腿,一群人最后划成一个椭圆形的圈儿,一溜溜地转起来,跟个拨浪鼓似的。圆圈的尾巴旋转过来,是个意想不到的人。

    赫连允冲他远远伸出手,战靴下有鼓点。他像一阵疾风似的转动身子,比陆承芝的裙摆还要显眼点儿。

    “大开眼界……”周檀说,声音压低,只有两人能听见,带着股轻微的气息:“你倒是会得多。”

    “喝酒吗?”赫连允说。

    周檀摸出腰后的空酒壶,薄眼皮促狭地拉出一条缝:“难得啊。”

    窗外的声响持续到后半场,进城耍街的两位刚乘着夜色下了马背,便看见满场躺的站的歪着的,横七竖八。

    “良宵佳节……”赛思朵晃着半个皮壶,脚不沾地,回头看见人,先从上到下看了一眼,嬉皮笑脸:“呦,成双成对啊。”

    燕沉之张开手掌按在她脸上,顺手将她陀螺似的重新转进场子里。他随手掂起一只铜杯,冲场下举杯示意。

    人人起身举杯,热酒泼进雪地,甚至溅起了烟。

    他敞了外衣,松松垮垮踩着靴跃进圈子里,那松懈的圆重新转动起来,热闹的声响再度掀起。

    帐子里的风停了些许,涌动的暗潮尚在翻滚。皮肉贴得紧,没缝隙,气息厮磨,头昏脑胀。

    垂下的帐帏挡住外头的喧哗声响,周檀还叼着合卺酒的杯托,被酒意熏蒸得眼底泛红。

    也或许并不是酒意。

    总归酒不醉人人自醉,嘴唇和眼上都浸着水光,周檀朦朦胧胧喊了一声人,嘴上一轻,那枚雕金嵌玉的小杯被人重新接回,没再满上酒。

    幽州的酒一路烧得像火,混着一股亲昵的气息,整个笼罩下来。

    赫连允搁了杯,重新接住人,那柄本该遮在周檀脸上的折扇根本没派上用场,被他随手一丢,毫不顾忌地仰脸看人。

    “却扇……”周檀说:“不必了,没时间听什么酸诗。”

    他顶着一股色令智昏的劲头,剑鞘脱手,便击落了一星烛火,捎带着帘钩砰一声落了地。赫连允微微按住他的下颌:“还喝吗?”

    没有回话,落下来的只有厮磨的津液,也算是抵了酒液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界河以南,黄钟巨震,声势浩大,连浩瀚东流的界河几乎都在这声势下一瞬倒流。

    界河碑侧立着一枚铜钟,公主薨逝时敲过,周檀过河时敲过,它与中州宫中的摘星钟相连,宫中钟响,此处槌动。

    如今……

    周檀从床褥里忽然撑起,声音沙哑:“钟响了。”赫连允摩挲他的发梢,停下身来,只听巨大的钟响敲过十六次。

    十七,周檀的眉微微凝滞。

    十八,他舒出半口气,并非是哪位亲王公主,一脚歪上了黄泉路。

    第十九声。

    帝崩……

    帐外,场上的酒局续了一次又一次,塞思朵依旧顶着缸四处乱滚。

    她身形一滞,紧接着便将肩头上半空的缸子甩落地面。肩上的轻甲微微滑脱,露出那片深入皮肉的艳红刺青来。

    连串的酒缸轰然落地,她呼哨一声,纵身跃上马背去,跃进罩着一层薄雾的山原深处。

    “中州皇帝……”赫连钧道,凝视半黑半明的天际:“文不比文渊,武不比清河,死得够声势浩大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”燕沉之说,脸上没什么波动,他腕子上停下一只油光水滑的燕,喙上挂着一枚碧玉扳指:“除了心狠,没什么帝王相。”

    幽州酿的气味尚未消散,浓郁的陈酿气儿,坛子里载的都是陈酒,埋在雪泥中十数年,一朝开封,遍地都是积香。

    周檀微微蹙起鼻尖,重新将下巴搁上赫连允的肩膀,正正对坐,连胳臂都脱力得懒得抬起:“生得糊涂,死得也糊涂。”

    旧事被彻底揭过,这事态并不出乎他意料,周檀没什么功夫再思索南边的浑水,腰上的手腕钳得够紧,他轻微地侧过头去,含混着一股笑意:“别攥这么紧,跑不掉了。”

    「汤包」皮薄,总容易留痕,指痕褶子似的绕了一圈,还烧着红。

    红烛烧到尾声,熹微的晨光已经从缝隙中零星洒落。周檀终于是没支住眼皮,捣进人怀里:“天都明了。”

    夜里的余劲还在,但他睡得安稳,眉宇舒展,没再把五官纠缠成一团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
    非常感谢大家!

    周檀:居然有人往专业书上面套课外书的皮子,不能理解。

    第96章 、舟覆水

    铜墙铁壁,金屋装檀郎;

    博马会,照惯例大君不必露面,前头又退下来一位劲敌,赫连聿正摩拳擦掌等着接头筹,被突然的变动炸空了脑门。

    “多没意思……”平凉侯蹲在中帐里,背上还背着锅,循循善诱道:“这头筹不过是个花架子,空有虚名,你没必要出这风头是不?枪打出头鸟,风头出多了,那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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