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.如果你下午四点来,那么我从三点就开始
香港,中环。环球贸易广场顶层,商屿的私人办公室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,天星小轮在海面上划出金色的光带。
室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,光线昏暗,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冷香和烟草的檀香气息。
商屿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,助理Leo正低声汇报着明天的行程。
男人靠在真皮沙发里,单手松了松领带,另一只手夹着支烟,神情有些倦怠。
“……太太打过电话来,问您后日晚上的家庭晚宴,是否需要她帮您安排女伴。”Leo的声音顿了顿。
他阿妈,那位出身苏州书香门第的商太太,前半生致力于教导孩子,后半生热衷给他们兄妹几个催婚。隔三差五便要安排些名媛淑女与他见面,仿佛再不结婚,香港那些八卦小报就要把他写成爱上助理的同性恋了。
“告诉她,不用。”商屿隐隐不耐。
Leo应了声“是”,便安静地退了出去。
商屿点亮手机,屏幕上是他刚换的屏保。
那是除夕夜,秦玉桐发给他的那张照片。
京市古宅,红墙白雪。
那么干净,那么美好,像一个不属于人间的精灵。
他看着那张脸,眼底的疲惫和烦躁渐渐被一抹柔软取代。
想来也是惭愧,在挂了电话后,他盯这张照片很久,该睡觉时翻来覆去睡不着,重新翻出来看第二遍第三遍……
甚至鬼使神差拿出纸巾,对着照片撸了一发。
真不像话,都三十岁的人,还能因为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起这种念头……
射出来那瞬间他突然有点烦躁,自嘲地扯扯嘴角:到底谁才更幼稚?
他想起她电话里软糯的声音,抱怨北方的冬天有多冷,又炫耀自己收了多少红包。
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,鲜活又生动。
可她还是太年轻了。
十八岁,人生才刚刚开始,有无限的可能。
而他已经三十一岁了,浸淫商场多年,见惯了人性的复杂与肮脏。
他怕她只是一时兴起,怕这浮华世界里的诱惑太多,她那点喜欢,经不起时间的考验。
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患得患失。
商屿叹息,将烟捻灭弹进烟灰缸里,然后懒洋洋靠回沙发椅背。
其实结婚这种事情,于他而言并非不能接受,但必须选对合适的人。而目前唯一能让他认真考虑未来共度余生可能性的女人,就是那个叫“秦玉桐”的小姑娘。
不止一次有人提醒过他:年龄差距太大、身份悬殊、还有复杂关系……可每当夜深无人时分,他总忍不住设想,如果娶的是这个女孩,会不会日子鲜活很多?
其实在香港十几岁结婚的也不少,但内地法律女性二十岁才到法定婚龄。他心里很想直接问一句:
【什么时候嫁给我?】
但怕吓跑小姑娘,到底还是忍住没讲出口,只默默计划心里盘算:最多两年。
浅水湾。
大年初二的家庭晚宴,商屿破天荒地提前到了。
他那位讲究了一辈子体面的阿妈,商太太陆佩弦女士,穿着一身手工刺绣的苏绣旗袍,正坐在紫檀木沙发上,指挥着佣人摆放从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。
见他进来,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,语气里带着惯常的疏离:“来了。”
仿佛他不是她儿子,只是一个迟到的客人。
“阿妈。”商屿颔首,将助理Leo备好的礼物递过去,“新年好。”
是一套顶级的昆曲黑胶唱片,孤品。
陆佩弦的视线在那个考究的盒子上停了一瞬,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,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。
“费心了。”
商屿的妹妹商言,刚从英国回来过年,像只花蝴蝶似的扑过来,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:“大佬!你可算来了,阿妈念叨你一整天了。”
她朝他挤挤眼,压低声音,“今天有鸿门宴哦,我看到那个号称‘香港第一美人’的李家小姐也来了,阿妈好像很不中意她。”
商屿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。
他当然知道。
他阿妈喜欢的,是那种温婉贤淑、眉眼都写着“顺从”二字的世家淑女。至于李小姐那种美得过于明艳张扬,眼神里都透着野心和精明的女人,在她眼里,就是“泼辣不老实”,上不得台面。
宴会上,觥筹交错,衣香鬓影。
他应对着这些虚伪的客套,心里却在计算着时差。
香港晚上八点,京市也是晚上八点。
不知道她今天吃了什么,有没有被人灌酒,那些复杂的亲戚关系,她应付得来吗?
宴会结束,商言又缠上来:“大佬,明天我们出海去玩好不好?我约了朋友。”
“不了。”商屿看了一眼腕表,语气淡淡,“明天有事。”
“什么事啊?比陪你最可爱的妹妹还重要?”商言不依不饶。
商屿没说话,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有些事,不必说。
第二天,也就是大年初三,商屿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,甚至连每年例行要去黄大仙庙祈福的惯例都取消了,惹得陆佩弦又打来电话不咸不淡地说了他几句。
他只是听着,并不辩解。
他一整天都待在环球贸易广场顶层的办公室里。
前天她说还会在今晚七点打给他,到时候她可能已经在北海道了。
从中午开始,一种陌生的、名为“幸福”的情绪,就开始像文火一样,细细地煎熬着他。
原来期待一个人,是这样一种甜蜜的酷刑。
他处理着文件,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手机。甚至提前结束了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,只因为怕到时候占线。
分针一点点地走向七点整。
他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窗外是维多利亚港光怪陆离的夜景,璀璨得像打翻了的珠宝盒。
可这一切,都比不上他掌心里那块即将亮起的屏幕。
时间到了。
六点五十九。
七点整。
七点零一。
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,像一块沉默的黑玉。
没有电话,也没有短信。
商屿靠在真皮沙发里,指尖夹着一支烟却没抽。
或许是堵车,或许是手机没电,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。
他为她找了无数个理由。
七点十五分。
他终于还是坐不住了。
他拿起手机,修长的手指划开屏幕,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,拨了出去。
“您好,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……”
关机?
他没有再打第二个。
一个骄傲的、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,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任何失态的追问。
他只是将手机重新放回桌上,然后点燃了第二支烟。
烟雾缭绕中,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,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沉默的手机。
他想,她或许只是睡着了。
等她醒来,看到未接来电,就会回过来的。
他等。
